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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斟之前是真晕,这次是装晕。
因为他有点舍不得从梁拙扬的怀里出来,于是干脆闭上眼睛,享受少年抱住他时卫衣里干燥清爽的气息。
梁拙扬自然想不到周斟装晕,急得冷汗都吓出来了,回忆乔池告诉他的手机号,刚准备给对方打电话,周斟又徐徐转醒,抬手按住梁拙扬:“不要紧,我吃点东西就好。”
梁拙扬没做他想,甚至不等周斟自己起身,一把将周斟打横抱起。这次换周斟吃了一惊,身体往后仰倒,不由得勾住梁拙扬脖子。
梁拙扬快步下楼,生怕周斟再出事,用力把怀中之人抱稳。他把周斟放到椅子上,没喊s2,直接跑进厨房,拉开冰箱拿出鸡蛋、番茄,切了蔬菜,动作麻利煮了一碗面。
“你先吃,”梁拙扬递给周斟一双筷子,“我再炖点骨头汤。”
这个年代,家政机器人虽然极大解放双手,但仍是有局限的。机器人能料理的是程序固定的简餐,像需要掌握火候与分寸的中餐,机器人很难做好。
梁拙扬的想法很简单,他就是觉得周斟的身体状况,应该吃点人类,而不是机器制作的东西。
周斟瞧着碗里冒热气的面。
梁拙扬竟然会做饭。
还是给他做饭。
他已经很久没吃过热腾腾的中餐了。在边境线外,一整天吃不上饭是常态。即使吃饭,也经常一块缩饼干或嚼几口全无味道的面包,解决饥饿就足够。周斟本身对食物的欲望也很低,对他来说吃什么都无所谓。
梁拙扬用高压锅炖好汤,走出厨房一看,桌上的面没动几口。
他皱眉:“不好吃吗?”
“嗯?”周斟愣了愣,“没有,很好吃。”
梁拙扬放下心来。他从小被宋婉逼着学做饭,宋婉的意思是,时代变了,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男人,以后是讨不到老婆的。梁拙扬于是从小就很会做饭。
见周斟还是不动筷,梁拙扬问:“你怎么不吃?”别说周斟,他都看饿了。
“我……”周斟低下头,语调有些不自然,“不太会用筷子。”
啊?
梁拙扬懵了。
“我不是明川市长大,我长大的地方,没人使用筷子。”
梁拙扬不可思议。全能的周斟,竟然不会用筷子!
“抱歉。”周斟看了看快坨掉的面,“要浪费了。”
梁拙扬一言不发,陷在震惊里。周斟居然不会用筷子!这事要告诉贝云冰,估计能把贝云冰惊得下巴脱臼。
不过……又有点好玩是怎么回事?
梁拙扬忍不住一扯嘴角,很轻地笑出了声。
他终于觉得周斟有点像真实存在的人物,而不是什么或漫画里开挂的角色了。
梁拙扬弯下腰,握住周斟的手:“那我教你。”
周斟指尖一僵。
“你放松,”梁拙扬语气轻缓,帮周斟调整到握筷的正确手势,带周斟用筷子夹起一把面条,“你看,成功了,是不是好简单?”
梁拙扬的口吻,就像对孩子说话一般。周斟不由自主抬头看向梁拙扬,正好梁拙扬也低下眼睛,直直看着他,狭长眼眸带着笑,深得要把人吸进去一样。
天。周斟心底响起一个声音。他才十七岁。
周斟的脸一点点红了,虽仍面无表情,红色却像染料,一点点覆盖原本苍白的肤色。
面颊发红的周斟落入梁拙扬眼底。
原来他也有不擅长的事情。也会因为被别人发现不擅长的事情,而感到难为情。
梁拙扬体内有什么东西涌动了一下,他猛地松开周斟的手。
“会了吗。”梁拙扬含糊问。
“嗯。”周斟捏住筷子。
“赶紧吃吧,”梁拙扬退回自己的座位上,“再不吃不好吃了。”
“好。”
周斟回忆梁拙扬教他的动作,握紧筷子,有点笨拙地夹起面条,一口一口递入嘴中。
餐厅里氛围古怪。梁拙扬忽然希望,s2能出来说几句什么。但很奇怪,只要周斟在,s2就像老鼠看见猫,销声匿迹,躲得远远的。
梁拙扬坐不住了,几乎有点燥热起来。他扯了扯卫衣领口,不想再跟周斟干巴巴对坐,起身打算去看汤还要炖多久,周斟低声问:“怎么又回来了?”
梁拙扬一顿,说:“刚出门就被两个士兵拿枪指着,说我必须跟你在房子里待满七天,如果不回来,就冲我开枪。”
周斟蹙眉:“他们这么说?”
“说是戴维斯科长的命令。”梁拙扬一想到那个长相阴沉,还在父母面前搞得自己社死的男人,心中老大不痛快,“那大叔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?”
“大叔?”
“对啊,就是他,还有一个叫乔池的女人,大过年跑来我家,逼我结婚。”
周斟点点头,说:“寓·戴维斯,跟我一年出生。”
“哦,他跟你同龄……”梁拙扬顺口接腔,反应过来什么,差点噎住,“什么,他跟你一样大?”
“他月份靠后,比我还小四个月。”
梁拙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比起被强迫结婚,这件事更让他惊悚:“我还以为,他小孩应该跟我差不多大。”
周斟嘴角勾了一下:“他一直看起来成熟。”
梁拙扬“咦”一声:“你们认识?”
周斟静了静,说:“我,他,还有乔池,算是小时一起生活过。”
梁拙扬很意外,又觉得异样,他还想多问几句,周斟却似乎不愿提了,错开话题道:“怎么会做饭?”
“我妈非要我学,说会做饭才能找到老婆。”梁拙扬顺口回答。
话音落下,周斟没接腔。
隔几秒,梁拙扬后知后觉意识到,话题又绕回“婚姻”上。
他都快把这事给忘了。
“……周斟哥,”梁拙扬抓抓头发,“是不是过了这七天,我就能回家了?”
“回家?”
“我还是想回家,”到底才十七岁,离开四天,梁拙扬已经开始想家了,“我手机还丢在家里,我哥们的消息也没回,他们肯定担心我。我爸妈也是,站在家门口看我上车,我妈都快哭了。你跟那两人既然认识,跟他们说说,不管怎样先让我回家行吗。”
周斟慢慢抬起眼睛,看着梁拙扬。
高压锅发出鸣叫,排骨汤炖好了,浓郁香气从厨房溢出来,飘进餐厅里。
他不知道梁拙扬所形容的家,是什么样子。那是个温暖的存在吗?
周斟心底生出一丝羡慕,同时,也不可遏制地,如同光之暗面,滋生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。
厌恶。
梁拙扬洗完澡,没事可干,四仰八叉倒在床上。
天天待在屋里,他简直要内伤了。
梁拙扬就不是能安静的性子,小时候在教室里坐不住,还被老师怀疑过多动症。下课了也不像隔壁那位,乖乖回到家,掏出课本,认认真真写作业,不是溜出去打球就是玩电动,经常被他妈宋婉揪着耳朵拽回家。
梁拙扬躺了一阵,又无聊坐起身,让s2给他调出一款单机游戏。他学习不好,游戏却玩得很溜,很快就玩通关了,一点挑战也没用。
梁拙扬说:“算了,还是找部电影看吧。”
“好的。想看什么题材?”
梁拙扬想了想:“刺激点的。”
“马上为主人搜索一部刺激的影片。不过s2需要提示您,按照帝国律法,主人还不到观看无码电影的年龄……”
“滚……”梁拙扬没好气打断,“我是说战争片或者悬疑片。”
s2的全息影像闪了闪,床尾对面的白墙浮现宽幅画面。
两行醒目大字在正中央弹出:
绝密档案公开:深入detas屏障外!
特战部队的一天第一集
梁拙扬眉头一蹙,本能感觉这片子没意思。他耐着性子看了片刻,不对劲地喊:“s2。”
“主人。”
“我想看电影,你怎么给我找部纪录片啊。”
“您说想看刺激的、战争的、悬疑的,”s2回答,“本片完全满足您的需求。”
梁拙扬最烦看纪录片了,刚想叫s2换一部,影片画面突然切换到寸草不生的荒野,几个军用帐篷零星散落其中。镜头中间,一个高大英俊、穿野战服的男人转过头,不太愉快地问:
“你们一定要采访他?”
“是的,程中校。”导播请求的话语从镜头外响起,“很多帝国民众都渴望一睹周斟上尉风采,看看一位这么年轻的顶级哨兵在前线的模样。”
“他不喜欢镜头。”
“拜托了,”导播连连恳求,“这不仅是制作组,也是帝国民众的请求。”
那个姓程的中校无奈摇摇头,带导播与摄像人员往其中一个军用帐篷走去。镜头伴随男人走到帐外,男人掀开帘子,对里面说:
“小斟,导播坚持要拍你,”几乎一瞬间,程中校的语气温和下来,态度的截然不同让观看影片的梁拙扬都起鸡皮疙瘩,“你可以接受一小会儿采访吗?”
如同施展了某种法术,镜头都被牢牢固定,聚焦在帐篷里一言不发的青年身上。
梁拙扬的目光也同样被攫获。
出现在镜头里的青年,是周斟。
比现在小几岁,大约二十出头,面庞透出几分稚气的周斟。
他头发有些乱,面庞沾了脏污,身上的野战服蹭满不知从哪弄的污泥尘土。即使被摄像机怼着拍摄,他也没有丝毫反应,甚至眼皮都未掀起,坐在一个小马扎上,自顾自给右手缠绷带。
绷带一直从肩膀延伸到手臂。
“听说周斟上尉刚刚经历完一场艰苦的斗争,”导播好奇地说,“周斟上尉独自一人,消灭了坐标系三区域的全部暗物质。这就是s+级哨兵的实力吗?实在是厉害啊!”
周斟没接腔,像是没听到对方的话,又或者听到了却不想理睬。他一声不吭地缠着绷带,因为右手不方便,动作显得有些缓慢。
梁拙扬陡地从床上坐起,心底掠过一丝凉意。
周斟一直用左手吃饭……之前,他没当回事,还以为周斟是左撇子。
不是。
在这部几年前的纪录片里,周斟的左手明显用得并不熟练。
影片里,程中校走过去,半跪到周斟面前,帮周斟继续把绷带缠好。周斟似乎很信任对方,直接把手伸过去任对方摆布。
“——这种事情不应该被宣传,”程中校的口吻降下来,透出严厉意味,“在前线,每个士兵都是以自己性命为赌注战斗。屏障内的民众用猎奇或者娱乐的态度观看我们,把我们正在遭遇危险甚至付出生命的生活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。如果可以,我们不希望有战斗,不希望被你们称赞“厉害”。”
“抱歉,抱歉……”
导演挨了训,悻悻道歉。
梁拙扬盯牢镜头里的周斟,浑然忘记周遭,不关心导播的解释,甚至连叩门声都没听到。
周斟隐约听见影视剧的声响,知道梁拙扬没睡,便停止敲门,直接推门进来:“小拙,我打算去趟超市,你要不要跟我一起——”
梁拙扬一震,动作快过意识,刷地一扫全息屏切换了一部电影。
周斟的目光随梁拙扬落向s2投在墙壁上的画面。
画面上,两个男人搂在一起,上下颠动、咿咿呀呀,发出极为陶醉的呻吟。一团香蕉图案的马赛克打在关键位置,跟随狗男男的颠动而跳跃。
周斟缓缓转头,眼神古怪地盯梁拙扬一眼。
“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梁拙扬大喊,急得浑身出汗,想叫s2关掉电影,偏偏s2死机一般丧失动静。
“——不必,关掉,”周斟动作快得出奇,按住梁拙扬试图关机的手,面无表情说,“打扰,继续。”
说完,他掉头就走,还替梁拙扬关上房门。
周斟一走,失灵的s2倏然钻出:“主人,已为您关闭影片。”
梁拙扬咬牙切齿,恨不得找出s2的服务器把它踢烂。操!周斟以为他在偷看基片!梁拙扬狠狠一拳砸在床上,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梁拙扬绞尽脑汁,用了整整一晚思考怎么跟周斟解释。想得头昏脑涨,周斟也没回来。他迷迷糊糊睡过去,梦境里听到一阵嘎吱、嘎吱的纺织声,垂帘里一个人影影绰绰,正在织布。
梁拙扬走过去,掀开帘子,就见一个壮汉抬头,张飞貌、黛玉衣,停止织布冲梁拙杨嘿嘿低吼:
基基复基基!木兰当户基!
梁拙扬给吓醒了。
窗外夜色漆黑,草木在风声里沙沙摇晃,梁拙扬揉揉脑袋,喉咙发干地喊:“s2。”
“主人。”
“几点了?”
“凌晨两点二十三分。”
梁拙扬半睡半醒爬下床,去厕所放完水,又跑去餐厅喝了几口水。回房的路上经过玄关,他脚步一顿,没看到每天挂在玄关衣架上的黑色外套。
“周斟哥还没回?”
“是的,”s2回答,“周斟少校已离家六小时零三十七分钟。”
梁拙扬心头一跳。周斟进门时跟他说来着?是不是问他去超市?
去超市怎么会这么久?
想起周斟上次古怪晕倒,梁拙扬脸色沉下来:“超市在哪里?”
“最近的超市距离一千米,周斟少校步行出门,包含购物时间,理论一小时可往返。”
梁拙扬脸色更差了,想给周斟打电话,抬起手环时忽然意识到,他跟周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天,却没有周斟的联系方式。
这时s2主动念了一串数字:“周斟少校的手机号。”
梁拙扬连忙按下号码,电信局默认的铃音响起,信号连接中。
许久,周斟都没有接电话。梁拙扬皱眉,打算挂断打给那个叫乔池的女人,对面轻轻一响,周斟接通了。
“周斟哥!”梁拙扬急切问,“你在哪!”
“我在……银色……”那边信号很差,周斟说了什么,被电磁信号严重干扰,梁拙扬没能听清。
“哪里?”
“银色的……弧线形装置……”
梁拙扬脑海里飞速搜索有银色弧形装置的地方。他确认地问:“那个银色装置,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吗?”
“对……”
周斟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了!
“我知道你在哪了,你在原地别动,我过来找你!”不等周斟回答,梁拙扬啪地结束通话。
梁拙扬换上鞋,把外套拿在手里就跑出门。他一出去,突然来个急刹,想起他不在自己家,没有自己那辆骑得很溜的自行车。
“后院有辆全新的自行车,”s2再次窜出,善解人意说,“密码三个零。”
梁拙扬跑到后院,从仓库里找到自行车。居然是他肖想已久的那款!因为非常贵,他也只敢想想,没好意思找他爸开口。梁拙扬此刻也顾不上捣鼓自行车的性能了,跨上车就往周斟所在地点赶去。
——银色的莫比乌斯环弧形装置,与zero相呼应,名为ten。
这个巨型装置物内部是电力感应系统,贯通一条专属线路,为核心计算机阿娜亚的持续运行供电。因磁场干扰,其两三公里范围内信号都很差。
梁拙扬这次出门,一路畅通无阻,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半夜拿枪盯梢他的士兵也睡觉了。他骑着性能超一流的自行车,不到半小时就赶到ten附近。
远远望见周斟的身影伫立广场,梁拙扬心中松口气,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扔,跑过去抓住周斟手腕:“你怎么跑这儿来了!”
周斟慢慢转头。
一时间,梁拙扬愣住了,以至于忘记把手从周斟腕上松开。周斟的神情好像陷入另一个维度,黑瞳并不聚焦,看着梁拙扬,又透过梁拙扬看向其他地方。
“周斟哥!”
梁拙扬重重喊他一声。
周斟一怔,回过神来:“小拙……”
话没说完,他吃痛“嘶”一声。
梁拙扬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,把周斟的手腕攥疼了。他慌忙松开手,喉结滚了滚,想问周斟刚才到底怎么回事。
话到嘴边,他又没问出口。
他跟周斟没到问这种问题的关系。
“——你怎么来这了,”梁拙扬含糊换了话题,“不是说去超市?”
周斟没回答,仰头重新注视ten装置。夜色漆黑,detas屏障在夜幕间涌动一层暗蓝雾气,流动银色金属光泽的ten,像一只蛰伏地面、形态扭曲的异物。
“它叫什么?”周斟问。
“啊?”梁拙扬以为周斟在跟他开玩笑,“ten啊!”明川市除了zero,最出名的建筑物就是ten了。
周斟没接话,静静凝视眼前的金属装置。
“你真不知道?”梁拙扬不敢置信,“明川市地标建筑,小升初必考……”
周斟摇摇头:“我没去学校上过学。”
梁拙扬再次震惊。
“除了跟队友一起进入zero开会,我没有逛过明川市,”周斟抬起一只手,在夜晚的空气里比画几下,“这个城市对我而言,那么多街道、建筑、人群,好像一座复杂的迷宫。”
梁拙扬愣了愣,脑海里闪现之前看到一半、匆匆关掉的纪录片。屏障外的世界荒芜贫瘠,什么都没有,周斟就是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日日夜夜生活与战斗。
还有伤痛与流血。
“所以你大半夜跑出来逛市容?”梁拙扬挑眉笑了,突然凑近周斟,令周斟不自觉后退了一步,“明川市我很熟,哪条街有什么吃的玩的我一清二楚,等白天了,我带你逛。”
听见这番话,周斟定定看梁拙扬,夜幕之下,黑眸如潭水晃了晃。
“总之先回去吧,”梁拙扬转过身,走过去把自行车从上扶起,“就一辆车,周斟哥你坐后头。”
周斟没动弹。
梁拙扬想,周斟这种级别的人物,到哪里没车接送,恐怕没搭过自行车,于是脱下外套搁在金属框架的后座上,“是不舒服,勉强坐吧。我骑快点,一会就能回家了。”
周斟慢吞吞走到梁拙扬身后,隔了几秒才坐下来。
到底孩子气,梁拙扬摸到手里做梦都想要的自行车,在坡道上来了个速度极快的漂移。周斟吃了一惊,身体失控前倾,下意识环住梁拙扬的腰。
像一株树苗,梁拙扬正飞速生长。他的肩膀在这一年变宽,腰肢有力又劲瘦。周斟的面颊蹭过对方散发干净气息的卫衣,只觉得不仅面庞,就连内心深处都泛起一股暖流。
他的精神体——一只白狼,“拼图”,在那场差点导致他死亡的战斗中解体后,他的意识愈发幽深、空洞、寒冷。
直到此刻,因为少年的体温,周斟心底才隐隐找回细微热意。
“周斟哥——”夜风里,梁拙扬背对周斟开口。
“嗯?”
“我真没看那种片,”梁拙扬别扭地说,“s2发疯,你进来时故意给我换的,我本来在看……战争片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不相信?”
“相信。”
“你口气一点也不像相信。”
“我相信。”周斟弯起眉,笑了一下,透出一丝与他冷冽气质截然不同的天真气息。
可惜梁拙扬往前骑车,没有回头看到。
“小拙。”
“啊?”
“我也告诉你一件事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我今天晚上,不是为了游览明川市容才跑到这儿来。”周斟顿了顿,“我本想去超市,不知怎么越走越远,然后彻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不相信?”
“不相信。”
“为什么不相信?”
“你太超过我意料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不会用筷子,还不认路。你真是新闻报道里那个很厉害的哨兵周斟吗?假的吧……”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,自行车擦着夜风急速掠过。笼罩整个帝国的detas第三代屏障,在遥远的边境线上,当千家万户坠入睡梦、万籁俱静时,比预计的损坏进程提前几十年,碎开细小的裂缝。
第二天梁拙扬睡到日上三竿。窗外声响聒噪,不知什么在吵。梁拙扬抱着被子在床上发了片刻呆,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。
到家快凌晨四点。
两人进了屋,站在玄关,谁都没有说话。因为离很近,周斟身上竹子一般的清冽气息沁入梁拙扬鼻子。梁拙扬转头要说话,周斟往旁一避,低头理理头发,匆匆丢下一句晚安就上了楼。
梁拙扬找到周斟,心中踏实下来,困意爬上眼皮。他捡起周斟掉在地上的外套挂好,迷迷糊糊回房睡觉了。
这会睡好了,梁拙扬神智清醒,终于琢磨出了一丝不对劲。
周斟背过身站在后院里,袖子卷到手肘,不知忙些什么。梁拙扬刷地推开门,闷声说:“那个男的骗我。”
周斟怔然转头:“嗯?”
“说什么七天里我必须跟你待一起,是骗我的吧。凭什么我不能外出,你可以外出!而且你还出去那么久!”
“……”
梁拙扬想到自己被唬得团团转,跟白痴一样,蹲在屋子里哪儿也不敢去,就恼火得想找寓·戴维斯打一架。
“我现在就去找他!”
梁拙扬掉头就走。走出一段距离,士兵果然出现,两把狙击枪齐刷刷对准他。梁拙扬挑衅说:“开枪,打准点。”
没想到这二缺居然主动往枪口上撞,两名士兵你看我、我看你,悻悻收起枪。
梁拙扬突破诈围,就这样离开社区,走到街上,搭上了前往市中心的电车。